“比丘杀人，何解？”
“渡生斩罪而已。”
“善哉，你既有此宏愿，赦你无杀生罪，渡生斩罪，当知我佛慈悲。”
“前面的和尚，识相的，把身上的值钱的玩意都交出来，老子饶你不死，怎么样？”
优昙钵罗看着挡在他面前的高大强盗，面带悲悯，“阿弥陀佛，几位施主，可是这印山寨的几位当家？”
高大强盗一愣，看了看身后的同伙，嘿嘿一笑，“想不到哥儿几个名声这么响，连这秃驴都知道了？没错，我们就是这印山寨的，知道怕了就痛快留下钱财，哥儿几个看你顺眼的，说不定还能放你过去。不交的话，爷爷我一到就把你这秃头削成水瓢！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优昙钵罗双手合十，诵了一声佛号，背后菩提木匣豁然洞开，寒光一闪，一柄金色戒刀跃然而出，带着沛然刀气，插落在地，气浪滚滚，声震四方。
“来生，莫再作恶。”佛者闭目轻叹，金光灿灿，面容好似佛陀了悟，庄严静肃，清净慈悲。
夜幕下的小小山村，一如既往的静谧，但是却缺了往日里的稚童笑语，犬吠鸡鸣，只闻得一阵死气沉沉。
寒风凛冽，掀动酒家的旗幡，丝丝缕缕的铁锈味在空气里肆意蔓延，猩红的小溪在夜色下静静流淌。
视线所及，只有残垣断壁，尸山血海。挂在树枝上的残肢，流淌于地的内脏，无不在宣示着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屠杀。
“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啊。”
白衣的少年停在了村口，看着村子里的惨烈景象，嗅着刺鼻的血腥气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。
儒家圣司关门弟子，当代入世者，逍遥生白玉楼。因路过兖州之时听闻这附近出了个屠村恶魔，所过之处无一活口，迄今已有六个村子总计一千多人死在了这名恶魔手下。根据六个村子的方位，白玉楼推断出这人的下一处目标定是这青岩村，这才从州府马不停蹄地赶来，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。
“先看看还有没有活口。”心思笃定，白玉楼挽起长袖，右手凌空写了一个“禁”字，正是儒家绝学之一的八分书，随后缓缓步入了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的青岩村。
用八分书“禁”之符封住村口，无论是外人想要进村，还是里面的人想要出去，都得用莫大功力击溃白玉楼的八分书才行，而一旦有人对这道字符动手，白玉楼哪怕身在十里之外也能感应得到，一来是防止有外人碍事，二来若是那行凶之人尚在村中未走，也无法短时间内冲破，足够让白玉楼赶到将其就地正法。
当他路过村中的佛堂的时候，佛前青灯依旧长明，一个人影背对着他，跪在佛前，轻轻敲着木鱼，诵着佛经。
《往生咒》，在这样的人间地狱，居然还有和尚安然无事在此超度亡魂，这本身就很不正常。
“施主，可有事？”听见身后脚步声，佛者停下了木鱼，依旧紧闭双眼，轻声问道。
“大师，你可知这村里发生了何事？为何村民无一生还？”白玉楼心下已然认定对方可能就是屠村者，但是身上却又佛华闪耀，圣气凛人，全然不似恶者，又不好直接表现敌意，只得在袖中扣紧了兵刃以备不测。
“众生有罪，难入佛土，我已送他们往生极乐，以修来世功德。”优昙钵罗将木鱼轻轻放下，又拾起了一边的菩提木匣，“施主一生，可曾伤及蝼蚁，可曾损人利己，可曾杀人越货，可曾践犯淫邪？”
“佛者本应悲悯苍生，你竟痛下杀手，又如何对得起古佛青灯？”白玉楼高声喝问，万古天行自虚空中浮现，砸入了脚下石板，尘土飞扬。
“渡生斩罪，何罪之有？”优昙钵罗转过了身，看向白玉楼的双眼之中竟是澄澈如镜，毫无半点私心杂念，虔诚得令人心悸。
“阐提尚有半分佛性，何况众生芸芸，你又如何断言众生不归佛土？”白玉楼话至此处，再想起门外惨死的无辜村民，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，浩然气爆发成漩，衣襟猎猎，“邪僧，白某今日，必断你生路！”
语甫落，白玉楼身形一纵，已是扑向了优昙钵罗，同时万古天行铮然一鸣，随着他的身形一道出鞘，化为惊鸿一抹，悬空刺向了对方。
“阿弥陀佛，施主可知---”优昙钵罗左手一推，正好拈住了万古天行的剑锋，右手则一甩，与白玉楼一掌对轰，佛门圣力与儒家浩然气猛然对撞，雷鸣之声响起，眨眼之间，双方已然各自退开。
“比丘杀人，何解？”木匣开启，戒刀摩诃禅那出鞘，优昙钵罗反手握住，一斩挥出，虚空中顿起梵咒声声，如劝如慰，一派大慈悲大清净之意，荡出重重刀光杀向了白玉楼。
“歪理！”白玉楼万古天行一横，浩然气尽收于锋，再一抖一刺，一招一点浩然快哉风逆风而出，正点中刀光虚影，刹那穿透，优昙钵罗收刀急退，仍是被一剑点中肩头，一点血花洒落尘埃。
“我佛慈悲，渡生斩罪。”优昙钵罗手腕一旋，三千佛华照大千，“施主若是怜悯这些罪人，何妨同赴极乐？”
“疯子！”白玉楼咬牙切齿，万古天行一抖，浩然气绽放，虚空中万千文字金光熠熠，八分书根基结合儒家浩然气，澎湃真元尽汇剑尖，一剑刺出，山河震动，“天行万古道伏魔！”
佛华遇上浩然气，轰如雷鸣，光华灿烂，将二人湮没在其中，如同大日出扶桑。
佛门圣地，清净苦海。
“最后呢？那一战的结果是什么？”刚刚剃度入佛门的小小沙弥抬起头，看着比自己高了三个头的讲经首座，一脸的好奇，“白玉楼赢了吗？”
“你希望谁赢呢？”讲经首座抚了抚小孩刚刚剃过的光头，轻轻微笑。
“白玉楼是好人，当然是想要白玉楼赢。”小沙弥语气坚定，“那和尚败坏我们佛门清誉，该死！”
讲经首座依然只有微笑，“好啦，你该去诵经了，想听的话，下次我再讲给你听好不好？”
“那首座我们说好了哦！”
“嗯，说好了。”首座伸出小指，和小孩子的小指勾了勾，“去诵经吧。”
“嗯！”
首座直起身，看着小沙弥离开那蹦蹦跳跳的身影，不由得微微一笑。
曾几何时，他也是这样初入佛门的沙弥，拉着师父的衣角，怯生生地问师傅，佛经里的众生皆佛是什么意思。
“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啊？”
首座转过头，身后站着慈眉善目的老僧，一身麻衣布履，看上去就像是山野小庙里的老和尚，然而他却是这清净苦海之主，当代佛尊，因果谛命，梵空。
“是啊，”首座的眼神深邃了起来，“希望……他莫要走我那条路才好。”
“能像你这般发那般大宏愿的，又能有几人呢？”梵空呵呵笑道，“你啊，也该放下了，莫再执迷，昨日种种昨日死，前尘往事，悔来无益。”
“弟子……明白。”清净苦海讲经首座，孽海莲华，优昙钵罗轻轻点头。
昔日斩罪入魔，今朝立地成佛。无人能将昔日嗜血滥杀的佛愆，和今日圣行无悔的讲经首座孽海莲华联系成一个人。放下，放不下。忘了，忘不了。
执迷的，也只有他一人而已。
入魔杀生终究是罪，但是悔来无益。
至少，还有偿罪的机会。
众生皆苦，我佛慈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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